从广西壮族自治区首府南宁市出发，驱车沿G75兰海高速公路向西北方向行驶多公里，约1个半小时后，记者来到了被誉为“中国黑山羊之乡”的马山县。这是一个典型的山区农业县。寥寥无几的星级酒店、大型超市、休闲广场，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座仍然“长不大”的县城。提到全县唯一的工业园区——苏博工业园区，县里从政府官员、部门主管到园区干部，都有些唏嘘。
其忧
“大干快上”酿苦果
▲广西来宾工业区一角。本报记者黄尚宁摄
苏博工业园区位于马山县城以西10公里的乔利乡苏博村，创建于年底，规划用地面积公顷。近日，记者进入园区发现，虽然基本框架已成型，但园区明显不成熟：部分完成“三通一平”的土地由于长时间缺乏企业进驻，变得杂草丛生;区内路网建设相当滞后，道路硬化、绿化明显跟不上，没走几步就能看到“断头路”。此外，这里的公共交通、物流运输、餐饮住宿等三产配套建设更是一片空白。
据了解，招商不力、市场不景气、入园企业融资难等是园区始终“长不大”的主要原因。据苏博工业园区管委会土地管理和规划建设局局长刘献章介绍，园区一期规划用地公顷，其中公顷已完成征地和开发。目前，共有入园企业21家，其中6家租用标准厂房生产，15家通过土地招拍挂出让自建厂房生产经营。“问题主要出在独立选址的企业上，有两家没有达到供地条件，另外两家准备进行土地招拍挂的时候，企业资金链断裂，只好由政府平台公司拍下，到现在也没个下文。”刘献章显得很无奈。
据他介绍，差点造成土地流标的两个项目，是广西绿球新科技公司年产25万吨富氧液化气项目和马山山乐农业公司年产2万吨生物有机肥项目，规划占地面积分别为95亩和40亩。企业签约入驻时，由于市场环境较好，当地政府秉持“大干快上”的理念，对项目落地采取“超常规”措施，允许企业未批先建，或边建设边办理用地手续。谁曾想到，到年底进行土地招拍挂时，两家企业各自存在经济纠纷，均无力承担土地出让金，只好由马山县政府平台公司——宏博投资有限公司拿下土地，而项目建设也因企业融资不力而搁浅。
记者在采访中注意到，随着经济形势和市场环境趋紧，苏博工业园区之前“大干快上”的项目，有不少造成了土地闲置的情况，包括批而未供、供而未用等。据马山县国土资源局提供的材料显示，目前整个园区正常生产的企业只有8家，土地批而未供的有4家，因资金等问题拿到土地后未进行建设，或被迫停建、停产和退出园区的项目有5个。例如，一家生物有机肥企业由于产值过低，达不到供地要求，已批复的10亩地供不出去;一家水泥生产企业和一家蚕丝企业因环评问题，分别被停产整改和停工。“当初我们把关不严，对项目来者不拒，为了让项目尽快落地，允许企业未批先建，现在终于吃下了苦果。”马山县政府党组成员、苏博工业园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甘献乐感慨道。
类似于这种“大干快上”的情况，在桂中城市来宾也存在，主要体现在标准厂房的建设上。据了解，来宾市工业园区总规划面积平方公里，每年的工业总产值达亿元，占全市工业经济总量的75%以上。~年，为更好地承接东部产业转移，实现“腾笼换鸟、筑巢引凤”的目标，来宾市陆续开展大规模的标准厂房建设行动，确保项目来了马上能落地。在此期间，市城区的三大工业园区——来宾市工业区、来宾高新区和兴宾区工业园区先后建成标准厂房68万平方米，占全市建设总量的50%以上。标准厂房在推动土地节约集约利用的同时，也给工业园区的招商引资提出了更高要求和挑战，为厂房空置埋下了一定隐患。
据来宾市工信委相关负责人介绍，三大工业园区建设的标准厂房，目前都存在一定的空置率，其中因企业流动引发的厂房空置居多。“标准厂房适合轻工业、手工业等项目使用，对重工业则完全不实用，所以糖业、冶炼等支柱产业根本进不了来宾的标准厂房。如果企业进入园区却用不上厂房，那么再低的租金标准也是白搭，很难招到项目。”陆道林坦言。
“作为经济较落后地区，来宾市标准厂房建设始终走在广西前列。但标准厂房建起来以后，如果没有足够的入驻率，土地资源的利用效益是提不上来的。”来宾市国土资源局副调研员陆道林认为，当初大量建设标准厂房，主要是从便于项目落地、节约集约用地等角度去考虑，初衷是好的，但对标准厂房的实用性考虑不足，大量建设的结果只能是有利有弊、有喜有忧。
其喜
企业攀上“孵化器”
▲南宁市横县六景工业园区标准厂房鸟瞰。本报记者黄尚宁摄
一个成立了10年的工业园区却招不来项目，尤其招不来好的项目，让马山县政府和相关部门既着急又无奈。其实，他们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有着“欲说还休”的苦衷，那就是受地理位置、发展环境等多方面的因素束缚。
马山县位于南宁市西北部的末端，东有上林，南有武鸣，地方影响力和竞争力非常有限。甘献乐感慨：“马山跟南宁之间隔着武鸣，那里有东盟经开区，意味着能落户武鸣的项目决不会选择马山，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他认为，除了区位条件、市场环境的影响，工业园区级别过低也是招商始终不景气的一个原因。作为县立园区，苏博工业园区虽然按自治区A类产业园的标准规划建设，但尚未申报成功，也从未享受过自治区任何产业资金补助或优惠政策。
相比招商难，最大的困扰还是来自于工业园区发展定位的调整。“苏博工业园区规划选址的时候，在产业准入上没什么限制，园区也迎来了一个小的发展高潮期。但现在马山县已被列为自治区重点生态功能区，高耗能、高排放项目将不能进入，限制了招商引资的空间，对园区发展的影响非常大。”甘献乐表示。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举步维艰，苏博工业园区也不乏发展前景较好的项目，如一家服装企业原本租用标准厂房，孵化成功后在园区内拍下土地，通过自建厂房生产经营，成功实现了“蜕变”;一家碳素制品企业年有望实现产值万元以上，达到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水平。
记者发现，在经济下行压力下，类似标准厂房在快速吸纳项目落户的同时，也悄然成为了中小企业壮大发展的“孵化器”。
在广西最大的标准厂房集中区——来宾市工业区，50万平方米标准厂房约有15%处于空置状态，而园区管委会副主任刘桂江认为这很正常：“虽然受经济下行影响很大，但我们的标准厂房并没有出现大面积空置。标准厂房既然是租的，自然具有一定的流动性，企业进出造成的空置是暂时的，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是为了引进更好的项目。”他认为，工业园区的标准厂房相当于让企业有个地方“试水”，培育成熟后再置地扎根，万一搞不起来也能进退自如。
在来宾市工业区，记者看到偌大的厂区里，一排排高层厂房整齐划一，汽车、摩托车、电动车分两排停放在厂房中间的过道上，不时有大型卡车进出于厂区门口，一切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刘桂江介绍，来宾市工业区属自治区级A类产业园，是广西重点扶持的千亿产业园区之一。目前，园区共有家企业入驻，其中独立选址92家，入驻标准厂房48家，竣工投产96家(含规模以上企业40家)。工业区成立以来，共投入基础设施建设资金50多亿元，在完善路网、供水、供热、供电、排污等系统的基础上，实现了通邮、通信、通宽带、通有线电视。标准厂房集中区共建成54栋，配套有职工宿舍、职工饭堂、职工之家等文化体育商贸设施，标准厂房企业入驻率达84.76%。
在兴宾区工业园区，标准厂房在园区发展中同样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此前媒体报道多处存在谬误，记者不但未采访过当事人，对来宾三大工业园区的组织架构也没搞清楚，报道明显有失偏颇。”园区管委会副主任陈辉澄清道，来宾市城区三大工业园区之间并无隶属关系，工业产值“五年降三成”更是无从谈起。报道中提到的成大农机厂“人去楼空”，实际上是企业成功孵化后退出了标准厂房，在园区内独立选址拍下土地，建起了新的厂房。园区内厂房空置最大的B区，原本由一家家具企业全部承租，企业成功孵化退出后，暂时留下了空档期，现已重新招商入驻五六家企业。至于标准厂房租金下调的问题，陈辉解释称，主要是出于降低企业成本、应对融资难的考虑。
“在经济总体下行的大环境下，企业融资难、运营难、开拓市场难等问题是客观存在的，但并没有造成大量厂房空置，反而为中小企业提供了孵化基地。”陈辉说。
在来宾高新区，陈辉的这个说法得到了较好诠释。落户该园区的福美新材料公司原本租用两栋标准厂房，孵化成功后申请到用地53亩，建起了福美产业园。目前，来宾高新区仅有的8万平方米标准厂房已全部出租，入驻企业项目有全国最大的三星手机数据线生产厂家福鸿科技、恒丰厨房设备、来宾青年创业孵化基地等，发展前景向好。
其策
转型升级现活力
▲工业园区负责人向本报记者介绍情况。唐娟摄
为了摸清工业园区的发展现状，除深入相关园区实地走访外，记者尽可能多方核实信息、听取意见，采访对象涉及地方政府、工业管理部门、国土资源部门、工业园区、企业管理者等。多位受访人士认为，当前广西工业园区发展确实面临着许多困难，像马山县苏博工业园区这样基础配套建设不够完善、区域竞争力不强的，困难程度更大。但“工业园区上演‘空城计’”的说法未免有失偏颇，不同地方工业园区受经济下行影响的程度毕竟不同，一些园区在逆境中仍有较大的发展空间。在南宁市横县六景工业园区，记者得到的答案果然印证了这一点。
距南宁市30余公里的六景工业园区成立于年，是广西北部湾经济区14个重点产业园区之一。相比马山县苏博工业园区，同样隶属于南宁市的横县六景工业园区可谓占尽天时地利，除铁路、高铁、高速公路等周边交通网络四通八达外，南宁港六景港区的开运打通了园区的内河运输，每年多万吨的吞吐量更让园区企业受益匪浅。
据六景工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韦志东介绍，园区已开发面积20多平方公里，共有入园企业多家，其中租用标准厂房14家。目前由园区建设的12栋10万平方米标准厂房中，仅有1栋因企业流动暂时空置。“除了政府建设的标准厂房，园区里还有企业搞标准厂房开发，都不愁项目入驻。一些项目想进来，因为不符合产业定位，只好作罢。”韦志东描述。
记者特意挑选了两家受经济下行影响较大的企业采访。横县本地企业——广西立盛茧丝绸有限公司创建已有10年，主营干鲜蚕茧、缫丝、织绸、桑蚕丝被及配套产业的研发、生产与销售，占地面积48亩。年以来，受市场环境影响，该公司在生产经营方面遇到了很大的“坎儿”：原料成本由原来每吨8万多元涨到13万元，人工成本每人每月涨了元左右。公司股东林帆向记者坦言：“在目前的市场环境下，扩大生产是不敢想的，但维持现在的生产能力问题不大。不管有多困难，我们的生产经营始终是正常的，从来没有拖欠过员工工资。”成立于2年的横县江南纸业有限公司是一家专业擦拭纸研发、生产、销售与服务的科技型民营企业。在经济下行环境下，企业勇于谋求转型，订单不降反增，产品持续销往全国各地及出口海外。
对于如何摆脱当前大环境给工业园区、企业发展带来的困境，多位受访人士认为，除政府需及时出台相关扶持政策外，关键要明确园区的产业定位，加快推进工业园区产业转型升级。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比较优势，马山的优势不在工业，也不在区位。在被确定为自治区重点生态功能区之后，实现产业转型对马山来说十分关键。”该县国土资源局局长石智明认为，产业链延伸不够、企业核心竞争力偏弱是工业园区发展水平低的重要原因。政府应大力推进企业项目技术更新改造，加大对企业的支持力度特别是金融扶持力度，推动工业经济结构调整和产业优化升级。
如何帮助企业降低成本、解决融资难题?刘桂江介绍，目前来宾市工业区正在实施“热电联产”和局域电网项目，通过集中供电、供热、供气，让入园企业降本增效。同时，来宾市政府每年拿出万元作为兜底资金，与银行合作推出“惠企贷”政策，为中小企业提供担保，由银行向急需资金的中小企业发放贷款3.8亿元，帮助企业解决融资难题。“企业发展有高潮也有低潮，我们能做的就是优化融资环境，帮助更多的企业渡过难关。”刘桂江表示。横县江南纸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助理韦海敏则建议，工业园区应做好规划，完善住房、商业、教育、医疗等基础设施配套建设，走“产城融合”的新路子，努力营造“把人留住”的氛围。
针对媒体关于取缔“僵尸园区”、清理园区“僵尸企业”的说法，一些干部也给出了回应。刘桂江认为，清理园区“僵尸企业”在法律上没有依据，在实践中也没有可操作性，因为工业用地闲置与否很难界定。石智明对此表示认同：“工业用地有一个期限，土地成功出让以后，不管利用率如何，在这期限内用地是很难收回的。”他认为，地方政府有调整工业用地出让周期的权利，在不超过50年的最高期限内，可根据实际情况弹性处理，适当缩短出让周期。“土地出让年限短了，企业的运营成本自然就低了，这对于企业的壮大发展是百利无一害的。万一企业真的搞不起来，也不会造成土地长期闲置。”石智明说。
记者发稿前，从马山县得来消息，苏博工业园区刚引进了两家新企业，招商环境正在慢慢好转。而年10月签约入驻的上市公司——金德管业，目前一期项目已完成主体钢结构安装，离投产之日越来越近。记者注意到，在工业园区发展形势向好的同时，地方政府也逐步摒弃“大干快上”的理念，发展思路和价值取向悄然发生了改变。“金德管业这个项目，现在规模上明显没有原来规划的那么大了。我们会分几期建设，不求快，只求稳和准。”甘献乐说，“从形势上来看，年总体比年好。我们会抓住市场趋势向好的契机，努力争创自治区A类产业园，改善园区的招商环境和条件，推动园区产业转型升级，提高园区的吸引力、竞争力和抗压能力。”
对于苏博工业园区的未来，甘献乐还是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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