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的义乌

一个月前,苏拉(TireraSourakhata)拿到了一张外籍商友卡,上面印着他的白底一寸照、姓名、国籍、出生日期和宗教信仰。这张特别的身份证意味着苏拉今后出门不再需要随身携带护照如果需要,他还可以像义乌市民使用市民卡那样享有义乌市的公共服务。

这个身材健硕、说着一口流利汉语的塞内加尔商人定居在义乌已经快10年了,是当地出租车司机口中的“老义乌”。对于当地政府发给他的新“身份证”,苏拉很感谢:义乌虽然没有给我们全部,但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在义乌,至少有1.3万外国人可以和苏拉一样,可以拿到外籍商友卡——只要他们愿意申请。“义乌是一个愿意坐下来倾听外国人的想法、把外国人当作自己人来看的城市。”苏拉说。

中国人很难给出这么高的评价——位于浙江中部的义乌群山环抱,曾经毫不起眼。即使拥有声名远扬的“小商品市场”,人们对于这个金华代管县级市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饰品配件、日用百货的批发交易上。

但正是依靠着不起眼的肥皂盒、首饰、针织品等一切你能想到的生活用品,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到年,义乌狂飙突进成为全球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并维持着这样的地位。不仅如此,它还借助自身的交易起伏定义了一个叫作“义乌指数”的经济指标。它由义乌小商品市场的价格、景气指数、其他单项指标构成,帮助判断义乌小商品市场当下的行情到底如何。

这个城市也被视为中国制造业原始积累阶段的缩影:粗糙、重视规模、低成本。

在许多工作、生活在义乌的人眼中,某些角度看,这个常住人口只有万的城市和北京、上海无异—这座小城同样充斥着创业潮和电商潮,它的繁荣和财富似乎平地而起,但又有迹可循。市中心随处可见尚未完工的高楼,让人想起深圳的“福田CBD”和北京国贸三期的写字楼。每天下午5点半开始,从义乌商贸城停车场开出来的车依次排开,占满了5车道的主路。

“义乌不比别的城市大,但是它做到了。”苏拉说。

如果要问本地人马樟良,他或许会说起更夸张的场景:早些年义乌小商品刚刚流行的时候,那些从外地来义乌进货的人会把几万元的现金捆在腰带上,绕肚子围一圈藏在衬衣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马樟良做陶瓷和玻璃制品生意,在生意顶峰时期开了8家店面。生意好的时候,客户和商家都顾不上吃饭。

但现在,怕因为几分钟吃饭而耽误一单生意的场景很少见了。夏日午后,义乌商贸城的宽敞过道里随处都有铺在地上的凉席,小孩在休息的大人旁打闹。仍在经营的商户有的在吃饭,有的靠着椅子睡觉或者玩游戏。偶尔也能遇见装着货物的推车穿过通道,生意还算好的一两个经营户在门口对着纸箱清点货单。

马樟良手头上的门面减少到了4家,他不是唯一一个关闭门店的商户。过去两年,义乌商贸城平均每个月关闭个商铺,考虑到同样时间里新开的商铺不到个,商贸城在今年8月拥有的商铺总数要比两年前少了个。

但另一组数据却显示出一个不同的义乌。年义乌政府推行“电商换市”政策,即在销售、居民消费和各类服务的领域都推广电商。商贸城的商户开始接受义乌购这样的线上平台。年义乌购的线上交易额是15亿元,一年后这个数字是年的3倍。年,整个义乌市的电子商务交易额比商贸城实体零售交易额多了亿元,年,前者达到亿元,后者仅亿元。

像中国很多事物一样,义乌的成长曲线是不规则的。

年,篁园路上的浙江省义乌中国小商品城建成,两年后篁园市场扩容,商位数达到2.3万个;一年后,宾王市场和篁园市场互为补充,组成了第四代义乌小商品市场。

更早的几代义乌市场环境恶劣、条件艰苦,商户们大多售卖裤袜等传统的义乌小商品。随着外地客商越来越多,第四代市场逐渐形成——摊位的价格也水涨船高——篁园市场不足1平方米、只容得下一个柜台的摊位,仅一年的使用权就要好几万元。

第五代国际商贸城扩建之后,篁园市场的摊位按批次转移,一间9平方米的铺面在当时能卖到四五百万元,甚至多万元。

某种程度上,人们更怀念那个时候——至少令人咋舌的租金价格代表了某种繁荣。如果知道将来义乌大大小小的村子都变成了“电商村”,人们更会依恋10年前的义乌——那时候,淘宝刚刚依靠被称作“蚂蚁雄兵”的中小卖家打败美国的eBay,但对义乌市场尚未构成威胁。

一旦仔细追究起义乌的黄金时代,你会发现它不具备经济学意义上的任何优势:它一无所有,不是交通要道,土地贫瘠,经济落后。叶富荣是苏拉在义乌当地多年的朋友,他解释义乌过去的成功靠的是“摆脱贫穷和落后的求生本能”,“大家普遍的心态是宁愿被打死也不愿被饿死”。

在这个城市尚未依靠商贸发展起来的时候,叶富荣这样的当地人会观望别人的动作和政府反应,发现“原来这个可以做”的时候才放心地出来干活——而一旦干活,除了“拼”字,再没有更好的形容词。“义乌人吃饭快、说话快、干活快,什么都快。”叶富荣说。

什么都要快的义乌,在淘宝等电商平台的冲击下,迅速地反击了。

两个月前,游新明来到青岩刘村的创业孵化中心——这里的环境和时下流行的众创空间(co-workingspace)没有什么不同,游新明这样的创业者可以拥有一个工位。集中式的办公环境让游新明感受到了一些学习的氛围,“大家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相互问,每个人做电商的经验都不一样,会有帮助。”他感觉这种交流比在家一个人单打独斗要轻松一些。游新明年开始在商贸城卖袜子,在夏季这样的淡季,他抽空学起了做电商。

创业孵化中心只是青岩刘村变化的一部分。

年7月29日只是普通的一天,才过早上9点半,义乌市青岩刘村党支部书记毛胜平已经在青岩刘网商服务中心接待了两拨人了。服务中心3楼的活动室里正播放着PPT,介绍义乌市和青岩刘农村电商发展的原因和愿景。

网商服务中心像一个小型的工作室,一楼大厅和二楼咖啡座的装修风格有些像工业风的创客空间。楼下的青岩街贯穿整个村子,现在它叫作创业大街。街道两旁密密麻麻地排列着餐馆、和电商有关的摄影机构、培训中心和网商的线下展厅。

毛胜平二十年前就已经在城中路上的义乌小商品市场摆摊了,他经历过第三代市场到现在的扩容和搬迁。现在,除了自家的陶瓷生意,这个村支书的主要工作包括,每个周末组织一次电商商户的聚会和每周五举办一次电商相关课程。

“电商聚会”从年就开始了。那时候如果你来到青岩刘村,很可能在某个夏夜看到一帮人边吃饭边喝酒,嘴里不停地蹦出“转化率”“直通车”“停留时长”这样的词语。这样的讨论一直持续到现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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